君不見霄漢崢嶸九萬里。
六合一萬八十州，崒然不摧八柱之峰，汪然不竭四溟之流，圣恩與之無極已。
余家何在，新安之縣東山東，余年何許，生來始見二十三甲子。
五歲爇薪照簡編，九齡弄翰學雕鐫。
蟲食左頤猶不死，墜下高樓亦復全。
頭癰腳癤及唇瘡，眼翳腦脂且十年。
縱然不作蹣跚勃窣行倀倀，一月往往一沈綿。
強病撚髭時自遣，忍饑讀書或不倦。
十九丁卯成進士，越二年己巳五月甲科選。
家君謂余童騃無所識，歸歟且學未見書。
辭官不拜走關東，明月秋風航鏡湖。
還向冰江賃屋居，閉門清溪冠岳臨前除。
其冬十一月月上弦，聞道湖堂揀宿儒。
適會年少且虛名，遂與五六詞伯俱登瀛。
自驚瓦礫混珠玉，那堪款段隨骃駱。
屏身鄉(xiāng)廬未敢出，有似氃氋畏人鶴。
君不聞齊門竽，彼哉弊履先生胡為乎。
君不見負嵎虎，折臂之人又下車。
玉臺擊缽催仙筆，梁園授簡賦白雪。
金蓮寶燭吐長爓，夜半擎出天門何閃閃。
眉山死后今千載，此事豈意屬吾輩。
蓬萊臘月錦幕開，遙見江皋內(nèi)使來。
丁東銀漏測影臺，瀲滟玉酒九霞杯。
云韶齊奏天花落，鳳凰迭舞淵魚出。
斑斑內(nèi)府虎豹文，亦有華掩出寶篋。
紅纓紫韁照云日，滿城觀者皆嘆息。
殊榮一代有如此，退死丘畝分已足。
但恨宗簿舊冗官，蹤跡不到香案側。
暫權堂后入銀臺，又值金華撤經(jīng)幄。
一為校尉三見社，時時應制來闕下。
咫尺宸扉不得進，只有感恩鮫淚落如瀉。
江樓獨送朝宗水，采采芳杜有所思。
平生不識君王面，一夢尋常繞玉墀。
此乃翹館唱酬之所作，正是去年之冬賜樂時。
向來葵心傾白日，不覺狂吟醉中發(fā)。
詩成大書字如箕，仙僚拍肩為一嗤。
不知當日漢殿上，誰誦相如子虛詞。
閑宵玉樓講筵高，坐聞右掖詞臣鏘環(huán)佩。
寥寥直省悄無睡，點勘丹黃金粟晦。
云間紫衣傳呼急，有命講院說書催入對。
說書入對無是理，驚起欲進還復疑。
起居郎引至文石陛，趍上丹梯怕少遲。
紅云一朵捧御床，仙燭熒煌列成行。
倉卒不覺玉堂班西有虛席，入門逡巡良久立。
右史回指始能前，是時初近清光最怵惕。
怵惕未定不得語，敬聞玉音起傴僂。
國家儲養(yǎng)非偶然，勉哉爾可努力文辭酬遭遇。
重為教曰玉墀一句今記無，耿耿思君之忱溢言表。
聞爾持被直崇賢，所以今夜特宣召。
夜對例同家人禮，君臣父子元一體。
爾無屬屬爾，爾無局局爾，爾醉爾飽安爾意。
敦勸羽觴那敢辭，異渥融融浹髓肌。
臣惟一介螻蟻微，偶得高第非所希。
半世多病臥漳水，一經(jīng)不能辨亥豕。
啁啾小技奚足取，盛之絲綸閣中斯已謬。
何況湖樓酒所詠，音節(jié)卑卑詞旨陋。
其官不必問，其詩不必論。
總為一片戀闕丹衷感至尊。
幾年矯首望辰極，一夜非常賜顏色。
直疑驂駕鸞鶴凌青冥，上朝三十六玉皇。
欲陳短箋寫悃愊，仰瞻深嚴更踧踖。
中山壺餐尚感人，野夫食馬亦盡節(jié)。
華袞之褒已銘骨，涓埃之報須隕結。
黼黻王猷雖未能，王有休命臣敢忽。
擷堯之醲采舜醺，惟日孜孜期白發(fā)。
期白發(fā)，臣身死則已，臣心炳如日。
惟愿元首明兮股肱良，陰陽和兮溟海清。
圣主千千歲，垂拱無為兮人自寧。
按：不佞既述感恩歌。仍念相如之子虛。韓君平之御柳。陳去非之墨梅。彼三子者之詞所以能上徹宸聰者。特文章有以動人主己。未聞有耿耿思君之忱溢于辭表。若不佞之啁啾一語。仰承天褒之為也。唯蘇文忠終始愛君。神宗既與之矣。其亦量移焉耳。豈嘗召入便殿。賜之酒而寵之乎哉。不佞才不逮古人。而恩榮踰分。常懼福過災生。十年消瘦之疾日益增。而不能攻苦鉛槧。少答圣明儲養(yǎng)獎勸之盛意。寤寐思之。不勝感泣。寒江靜夜。明月滿樓。金華入對。恍惚如夢中事。天語丁寧。何日可忘。于是扁其所寓之亭曰詠恩。朝夕瞻玩。常若聆玉音于香案之側。以寓葵藿之誠。
